星期六, 10月 09, 2010

問禰阿?

難眠,
一直想著兩個白天發生的事。

我猜,那一刻,世界上,
一定同時也有幾個小孩,幾個大人,
正在經歷同樣的事。或者,比幾個還要多很多,
我很想和他們說說話,寫信問問他們今天的心是甚麼顏色?
但是這一切都像石頭丟到大海裡...

小軍從開學至今,
至少,在我的課裡,
沒有一次能夠整節課完整待在位子上的。
確切的說,他待在位子上的時間,
從開學至今,加起來,不到一節課。

我完全可以理解他,我想任誰也不願意,
上課的時候把同學的桌子推倒,水壺打翻,
桌上的東西一掃而空,便當盒扔到垃圾桶,
上台踩老師的腳,撕字卡,
本來開心和同學握手唱著How are you?
怎麼突然對方在大哭?原來是他的手,
從別人的手中移到了肚子上。
How are you? I am really bad. Sorry!

要每天都重複著這樣的生活,
是非常辛苦又耗盡體力的。
尤其對一個才7歲的娃娃來說。

每天清早,小軍要去資源班的路上,
都會經過我的辦公室,
他總停下來,咧開嘴大聲和我打招呼,
然後蹦蹦跳跳的離去。
像一條好小好小的小魚,
往走廊這條河流的盡頭游去。
盡頭處,有他的專屬飼料等著他。
吞下了它們,才能確保這一天,
自己能跟著其他的小魚有次序地在河裡游,
而不是衝去撞石頭。

那天,我們本來是在寫字的,
大家輪流拿著筆上台畫字母,
我喜歡這種氛圍,有操作,有互動,有聆聽,
我想,最棒的學習是在這樣的環境下,
每個人依照自己的速度建構出來的,
我沉浸在這樣的氣氛下,看著小娃娃們努力的工作著。
以為自己是手裡拿的指揮棒的指揮家,
指揮著樂手們彈奏著流暢的樂曲,

到現在,我都想不透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就在小權下台要把筆遞給小宇,
我的衣角動了兩下,因為小新說他要喝水....

然後,小權崩潰大哭,他的鼻子鮮血直流,
悠揚的樂音成了五音不全的變奏曲。
小軍伸出去的拳頭,覆水難收。
我覺得桌椅一排一排之間的距離突然變得好遠好遠,
我追不上小軍,碰碰碰碰碰!又是傷兵一排,哀嚎聲四起。

我不得不,一把抱起小軍,另一支手抓了一把衛生紙,
要小權壓在鼻子上,我們準備出發去保健室。
剩下教室裡毫無章法的尖聲怪叫娃娃音的背景配樂,
就不再贅述。

導師突然出現的即刻救援算是這首曲子裡,最振奮人心的音符。

可是最令我難忘的聲音,
還是小軍在我懷裡踢阿踹的大哭大喊:
我不是故意的!

我抱著他,
覺得他像一條剛被捕上岸的魚,
再奮力地掙扎幾下,
就會沒氣。

如果我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可以變成一片大海。
那我希望他能回到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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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軍的媽媽帶著他,像兩個負荊請罪的臣子,
跪在皇帝的面前請求免死。

如果小權的父親能夠把憤怒都出在我們身上就好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小權的父親,
如果我的朋友們是小權的父親,我們會怎麼作,
或者,我們根本甚麼都不作....

無助的孩子,脆弱的母親就在面前,
我盡了全力想保護他們,
可是卻像一頭一次又一次撞上玻璃窗的野獸,
慌亂焦急地踱步,卻不得其門而入。

小軍媽媽的淚水快把我淹沒了。
她問我們為什麼?
為什麼生出來的孩子會這樣?

我輕輕抱著她,
覺得她像一條剛被捕上岸的魚,
再奮力地掙扎幾下,
就會沒氣。

如果我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可以變成一片大海。
那我希望她能回到那裡。

遭受天外飛來一擊的小權,
懵懵懂懂,
也許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夠理解,
眼前這個個頭比他小的同班同學,
傷害他,不是出於自願。
他說,等鼻子不痛了,會考慮原諒小軍。
也許有一天,他們會變成好朋友。


深沉的無力感浪潮般地一波波襲來,
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我覺得老天爺半組壞掉了,
誰上去弄一弄,修一下。